失眠自那天起缠上了顏斯灵，不单是因为重遇顏曼莉让封锁的回忆一再倾巢而出，更是因为她对尹亦昀的动摇。

虽然尹亦昀一再跟她解释他跟顏曼莉之间什么感情都没有，仅仅只是商业联姻云云，而他诚恳的表情和认真的眼神也彷彿证实他话中的真确性，然而他对她的隐瞒，却已经足以让不安在她的心间挥之不去。

原本以为这么多年来独立生活的自己已经变得坚强，哪知道她不过只是一味逃避、不愿意选择面对，倒头来她只是拼命高筑城墙，以为这样可以保护自己脆弱的内心，天晓得她这想法究竟有多天真。

她馨软的身躯躺平在床上，明明还是一样柔软熟悉的大床，可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睡意，每当她闭上眼睛，脑海里尽是不愿回想的往事，那震惊得无法言喻的心情、那撕裂一般的痛楚仍然縈回不去，更甚至那怵目惊心的场景，至今依旧歷歷在目，彷彿这一切也不过是昨天发生的事。

她环抱着自己，棉被并没能为她逐渐失温的身体回復一点暖意，一层薄汗沾湿了她的额际，她再也受不了地拉开棉被，任由赤裸的双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，她缓慢地走向矮柜，掏出一个白色的小药包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。

说好了不再靠药物入眠，可是她已经无法忍受这些闭眼不能眠的夜晚，更无法承受一而再地在脑海中走马灯般播放的旧画面。

她叹了一口气，把小小的药丸放进嘴里，仰头把水一饮而尽，这才回到床铺。

安眠药的药效来得不快，她乾睁着眼，抓来手机看了一下时间。

凌晨两点多。

她突然想起尹亦昀，这几天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，但是她知道自己待他的态度怎么也无法回復到之前一样，无法自已的冷言冷语、不自觉地散发的冷漠疏离，再迟钝的人都肯定感受得到，更歪提是感觉敏锐如他，但他还是始终如一。

也许他是有点小无辜的，她否认他的真心，某程度上跟她的心理阴影脱不了关係，这么一想来，她倒有点心软了。

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了？

……还是正在跟曼莉见面来往？

这个念头在脑海形成的瞬间，她心生一惊──原来无论他怎样解释，她的内心还是存在质疑，信任根本无法在他们之间建立。

她的心乱如麻，修长的手指却早已下意识地按下一组熟悉的号码，直至彼端传来接通的声音，她这才回过神来。

电话接通良久，也没有被接听的跡象。

是睡了吗？还是忙着没能接听？

无论如何，她都希望是前者……

她没有勇气继续等待，正要切断电话之际，电话却毫无预警地被接听了，彼端接上的是他慵懒的声音。

「喂？」

听起来似乎睡得正香，她摀住嘴巴，没能说话，可是内心却平静了不少。

见她没回话，他又开口了。

「喂？斯灵吗？」

「嗯，是我。」知道没办法沉默地拿着手机一辈子，虽然她也搞不清楚打这通电话的原因为何，她还是不得不作出回应，不然他可能会以为这通夜半的电话只是她单纯的恶作剧。

「怎么了？」能听得出他的声音清醒了不少，似是听到她的声音之后他就精神抖擞起来。

她也许不知道，这是她第一次夜半打电话给他，而他也很肯定地知道如非什么要事，她不会主动致电，而她近日愈来愈明显的两轮黑眼圈，也让他担心不已。

「没什么。」她不知该如何说起自己复杂的心思，但是仅仅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已经让她安心不少，她不晓得如何解释这种释然的感觉。

「睡不着？」她不知道彼端的他为了甩掉瞌睡虫，已经索性坐直身子来。

他的声音让她听着异常窝心，她的手紧握着手机，良久无语，无法忽视内心流淌的一阵暖流。

得不到她的回应，他下意识知道她肯定有什么心事，可是隐忍如她却总是倔强得不肯吐实，这样的她让他心疼极了。

「我现在马上过来，等我。」顾不得已是三更半夜，也不管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，但是他也不想任让她一个人独自承受痛苦，或许无法实际地为她做点什么，可是就算只是静静的陪在她的身边也好，他也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──她还有他在她的身边。

闻言，她的心脏紧缩着，想想现在都几点了，他却因为一通电话而愿意立刻为她过来，明明连什么事情都不清楚，却还愿意为她做到这个地步……

「不要。」然而她却没有爽快地接受，「我刚刚吃过安眠药，很快就会睡着了，没人给你开门……」她说着，竟然不自觉地呜咽，她这才发现握住手机的手早已经被眼泪沾湿。

听得出她的异样，在另一端的他也不见得好受，一方面他因她的执拗而懊恼，另一方面也因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自责不已。

「我没事的，只是突然想听听你的声音。」她说，眼泪再一次在她的脸上泛滥成灾。